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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松永茂》一部近现代美术史的重要文献丨北京荣宝21秋拍

一部近现代美术史的重要文献

文/安河

《贞松永茂》书画合璧册，民国间南北书画名家所作，分装四本，分别以“福”、“禄”、“寿”、“喜”四吉语冠之。册页首开为叶股庵(恭绰)先生所书“贞松永茂”四字引首，继为前清甲辰科翰林宋育德所撰《赵母项太夫人六十寿序》，详述裒集此册之缘起。以下均为右页书法，左页绘画之对题形式，共收录当时一百八十六位书画名家之一百九十件书画作品，盖其中赵叔孺、张石园、张炎夫三人为一书一画，陶冷月收入画作二幅也。

赵厚甫

（1910-1997）

据册首宋育德小序所言，此册征集人为江夏(今湖北武汉)人赵厚甫。其先营木材生意，遭遇太平天国之乱，家道中落。厚甫年幼失怙，其母项氏忍死抚孤，含辛茹苦，以织绩缝补独立支撑门户，抚养幼子成人就学。后辍学经商，致事业有成，“蜚声圜”成为海上商界闻人。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值其母项氏六十寿诞，遍邀海内名流题咏作画以彰之。按忠孝节烈乃封建社会宗法观念之核心，明清两代尤为甚之。据《清会典·礼部》所载：清代各省府州县均各建节孝祠一所，祠外立坊，凡节孝妇女由地方奏准旌表者入把其中，春秋致祭。而得入节孝祠者，多为夫死殉节，或投环觅井，或出家为尼，近代以来，更多有吞食阿芙蓉(烟土)以殉夫者。对于这种被封建礼教所迫，戕害妇女的过激行为，宋序中进行了严厉抨击，“世之称道烈女者，好谈绝特可惊之事，而文人传述亦喜标新领异”，致使“处其变者慕义烈之风，或激于一时之血性奋不顾身”之积习，意在彰扬赵母“守坚贞之节，含辛茹苦，历数十年不易其初”的美德。文末复举出春秋时晋国义士程婴与公孙杵臼为救赵氏孤儿之故事说明以死殉节易，以生抚孤难的道理，这就未免胶柱鼓瑟，过于牵强了。为此，赵厚甫“愿循世俗故事，乞以文字张之”。应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创意，既可以风雅承欢娱亲，又可泽被士林，为后世留下一笔艺术财富，胜之觥筹交错的大宴宾客、锣鼓喧阗的大唱堂会之俗举多多矣。

赵母项太夫人肖像

小序之后，收入书法与绘画作品各九十四幅，其编排次序，乍看似无章法，细审之，可知其编排次序各成体系。由此，可略窥操办人之良苦用心及当时社会风尚之所趋。

齐白石

吴湖帆

汤定之

于非闇

画作之排列，大抵以画家在当时画界地位之高下与作品之优劣为取法，故齐白石、吴湖帆、汤定之、于非闇等皆在前列。又因赵氏本人久居沪上，对海上画家群较为熟稔，故冯超然、吴待秋、赵叔孺、陶冷月等排名较前。据此，可约略看出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入选此册的近百位画家各自在画坛的影响。当然，这里面含有赵氏与画家之间关系之亲疏、编排者个人对画家及作品之好恶等主观因素，但大体还是反映了当时画坛的客观现状。

冯超然

吴待秋

赵叔孺

陶冷月

旧时最重科名，民间无论婚丧嫁娶，书写匾额楹联、寿幛墓志，多请“天子门生”，钦点翰林品以光门楣。册中所收书法作品位居前列者十之八九皆前清历科翰林、进士所书。可见其时去清末远，仍重仰攀翰林清流之遗风。册中所收录书法作品之书写者，登进士第者多达三十余人。其中资历最深者，首推年已八十八岁高龄，履任封疆之重臣，光绪十二年(1886年)丙成科进士陈夔龙。

陈夔龙

齐耀琳

陆增炜

以科分计，依次为光绪十六年庚寅科翰林吴煦，光绪十八年王辰科翰林、执近代中国出版界之牛耳者张菊生(元济)，光绪二十年甲午科进士、沈钧儒先生(光绪甲辰科进士)之父沈卫，光绪二十一年乙未科翰林姜国栋、齐耀琳，光绪二十四年戊戌科翰林俞陛云(探花)、陆增炜(会元)、文斌，光绪二十九年癸卯科之金息侯、章一山、张启后(传胪)、朱汝珍(榜眼)、钱崇威、张海若、高振霄、朱元树、叶先圻、宋育德、钟刚中，光绪三十年甲辰科之郭则沄、陈云诰、张书云、邵伯裘、高毓、胡嗣源、蓝云屏、曹典初、孙智敏、田毓璠、吴曾甲、陈曾寿。按清制，考取进士的会试每三年举办一次，即逢子、午、卯、酉年在各地举行乡试，中试者为举人;

文斌

沈卫

次年，即丑、未、辰、戌年，各地举子进京会考，取中者为进士。光绪朝风雨飘摇，已近封建社会之尾声，延续了一千多年的科举取士制度更成弩末之势。前列光绪十二年以来各科，只十二年丙戌、十八年壬辰、二十一年乙未、二十四年戊戌为正科：十六年庚寅为光绪帝亲政思科;二十年甲午、三十年甲辰分别为慈禧太后六十与七十万寿思科。而循例应于二十七年举行之辛丑正科因值光绪皇帝三十岁万寿改为恩科，而以次年壬寅为正科，然皆因庚子八国联军之乱，帝后出逃、贡院被烧，二科遂合并于二十九癸卯年补行。而三十年甲辰本应为正科，因慈禧皇太后七十万寿改正科为恩科，援例应于次年补行正科，终因朝野上下的反对，遂明令停止一切科举类考试。甲辰一科，遂成千年科举制度之绝唱。祝寿册中所收录登进士第者之科分，除光绪十五年己丑科付阙外，其余各科均有入选者。以甲辰年末科计，距该册页完成已逾四十春秋，当年躬逢科考并得跃龙门者在世者已无多，册中应征之前朝列位翰林公、殿元公皆可谓鲁殿灵光了。

章一山

朱元树

孙智敏

此祝寿册中汇集如此众多的翰林墨宝，于赵氏，自然是光耀门庭，而最重要的，是为后世留下一份科举制度的最后史料。旧时翰林贵为皇帝词臣，皆饱学之士，命题应制，本其所擅，作这类文章，自是得心应手。册中所收，无论诗词曲赋，虽是酬应溢美之词，然皆声律整访、对仗工稳、行款规矩、称谓得体，实为当下书画家学习传统文体与书画题跋之范本。从书法艺术角度看，旧时科举最重书法，凡进士出身者，皆幼习楷书，有扎实的书法功底，而能在殿试中取在前列，得入翰林清斑者，书法是否出众，更是起着决定性作用。从该册页所收录的作品中可看出这些清流前辈的墨迹件件精彩，笔力遒健、神气内敛，已完全脱尽当年之馆阁意味，形成鲜明的个人风格，而无时下某些“书家”的矫揉造作之态。翰林墨宝历来为世人所宝重，更是当前众多书画爱好者热衷追求的收藏专题，而蝉联各科如此众多硕果仅存的前朝翰林、进士，在同一时段、同一尺幅、同一命题下的诗文墨宝，不啻为一次重现殿试应制策对的实际演练。应该说，这一批作品应是这本册页最弥足珍贵的一部分。因为，它展现了中国千年科举史上的最后一次辉煌。

张海若

叶先圻

朱汝珍

据册页中书画作品的属款，作品的创作时间自民国三十二年癸卯之春徂冬，更有多幅作品款属三十三年甲申或径书正月十七日者。以常理度之：三十三年正月十七日为项太夫人六旬寿诞正日，任何一位书画家不会跑到寿宴现场去挥酒，如同时下所流行之笔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表其演，且托裱装池尚费时日，因此，这套洋洋大观的巨制陆续创作于民国三十二年癸卯(公元1943年)当无疑问。至于书写甲午正月者，盖预填寿诞之吉期，博主人之欢心，这在旧时酬应文字中是常见的。

胡嗣源

钱崇威

张启后

由此可见，这套《贞松永茂·赵母项太夫人祝寿册》应是一部完整的、形象的、有明确纪年款的美术文献，倘今后有人编写中国现代美术断代史，这本册页该是再现成不过的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期的直接素材。它几乎囊括了这一时期以京沪两地为中心所有知名书画家的典型风格作品，南宗北派尽在其中。绘画中之山水、人物、花果、翎毛、走兽，技法中之工笔、写意、水墨、设色，法书中之真草隶篆，各种面貌无不具备。

宋育德

邵伯裘

曹典初

唯其有确切纪年与无可置疑的出处，其在书画收藏鉴赏方面的价值更是不可估量，无论是考量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国书法绘画的整体面貌还是了解某位书画家这一时期的创作风格、书写习惯、题款方式、所用印章，皆可将其奉为圭皋。若有有心之人下些气力，以这些作品为范本，用现代科学手段将作品所用纸张、墨色(颜料)、印章、印色以及构图规律、用笔力度、运笔轨迹、署款特点等要素详加梳理，量化出规律性的特征，那将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陈云诰

赵叔孺

钟刚中

一九四三年正逢抗日战争后期，国难当头，包括京沪在内的大片国土沦入敌手，有些著名画家避祸后方，如徐悲鸿、傅抱石等时在陪都重庆;张大千早在一九三八年即离开北京，自桂林转道回内江老家，关山阻隔，未得躬逢其盛，为这部册页留下稍许缺憾。遍览册中入选的近两百人中，既有前朝遗老，又有民国要员，而独独无一在日伪政权供职的高官显贵，作品的字里行间也绝无媚敌邀宠、粉饰当局的只言片语。由此，足可见主办者之民族气节与沦陷区的民心所向。

高振霄

张炎夫

张石园

《贞松永茂》书画合壁册完成至今已整整六十年。六十年前，郭沫若先生感于三百年前明王朝的覆灭及李自成农民起义失败的惨痛教训，为激励中国人民最后战胜日本侵略者的斗志，撰写了著名的文章《甲申三百年祭》。转瞬又一周甲，中国人民战胜了侵略者，建立了新中国，但其间同样历经坎坷，“三年内战”、“十年动乱”，在文化艺术领域遭受的浩劫更是空前的，而这部打着时代印记的重要文献得以传留至今，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蓝云屏

郭则沄

张书云

《贞松永茂》福、禄、寿、喜四册

《贞松永茂》册贺寿名单

书法作者：
叶恭绰、张伯英、谭泽闿、王蘧常、朱汝珍、罗复堪、来楚生、邓散木、陈云诰、赵叔孺、张元济、金息侯、陈夔龙、章梫、沈卫、张启后、马公愚、陆抑非、吴剑飞、李健、高毓浵、胡嗣瑗、钱崇威、张海若、蓝云屏、曹典初、王褆、郭则沄、张书云、高振霄、朱元树、孙智敏、俞陛云、田毓璠、江国栋、黄光度、文斌、宋育德、邵章、张国淦、叶景葵、陆增炜、高鱼占、向迪琮、吴增甲、翁廉、陈树人、长发头陀、钟刚中、齐耀琳、张原炜、寿玺、陈祖壬、任承忠、赵俊民、高燮、张炎夫、张石园、姜天游、钱泉、盛宗汉、庞国钧、田桓、顾宝琛、高峻、朱承勋、周愚山、许松如、顾青瑶、许昭、陈荣钧、张越瑞、唐敬德、郑洪年、沈定九、贺天健、刘岱云、黄玄翁、陈子清、楼辛壶、赵眠云、徐建奇、李登辉、符铁年、陈遂、陈陶遗、杜就田、赵宗、李翰卿、王伟、梁子真、黄幻吾、袁希洛、周光霁

绘画作者：
黄宾虹、齐白石、吴湖帆、徐邦达、于非闇、启功、白蕉、溥儒、溥佐、溥僴、溥伒、溥佺、刘海粟、黄均、陈半丁、徐操、马晋、王雪涛、袁松年、吴镜汀、冯超然、汪亚尘、管平湖、吴青霞、陆小曼、陶冷月、钱瘦铁、应野平、刘凌沧、赵叔孺、祁昆、胡佩衡、叶曼叔、赵云壑、唐云、朱梅邨、陈少梅、田世光、萧愻、郑午昌、吕彤、邢一峰、高野侯、童大年、黄光度、樊浩霖、曹克家、萧俊贤、夏敬观、缪莆荪、张石园、吴征、吴煦、陈曾寿、王心竟、贾森、汪溶、谢之光、陈缘督、叶昀、袁谭淑、张炎夫、吴彭、金鼎、载曦、熊松泉、顾坤伯、戴苍奇、陈林斋、房毅、孔小瑜、潘然、江采、杨石朗、石摩、商笙伯、姚虞琴、吴琴木、汪锟、徐宗浩、刘亦屏、丁辅之、朱文侯、钱化佛、洪庶安、殷锡梁、小翠、王季迁、李芳园、陈汉弟、柳滨、申石伽、唐肯、郑师玄、汤涤

出版：

1.《贞松永茂》，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年。

2.《画廊》2005年第2期P12-P67。

3.《艺术市场》2005年第10期P26-P27。

4.《艺术市场》2005年第11期P36-P37。

5.《中国画史精粹·贞松永茂巨册》，荣宝斋出版社，2014年。

6.《民国书画断代史》，中国文史出版社，2016年。

7.《书画鉴藏与艺术市场》P359，文物出版社，2021年。

尺寸：
29.5×39cm×192